霧是所有火焰中最難以捉摸的。它最擅長的是欺騙,戲弄，虛構真實……總之，它不會和敵人硬碰硬。

不過，反正眼下已經是這種情況,如果她想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估計問題也不大。

“庫洛姆,請把霧之焰集中到我的左手上。”

站在結界前，涼宮奈對紫發少女道，左手已經緊握成拳。

“誒,可是……”庫洛姆猶豫地看著她的手，“奈子醬,剛才小春已經試過用拳頭……但是……”

“沒關系的。”涼宮奈彎起嘴角，“你讓我試試吧。”

迎著那道鼓勵的目光,庫洛姆抿抿唇，將火焰施放到涼宮奈的左拳上。

紫色鳶尾般的火焰緩緩流轉，最終完全裹住那只纖細的手。

涼宮奈沖她一笑，轉身，朝結界壁舉起拳頭，庫洛姆忽然道：“奈子醬！”

涼宮奈回頭。

蹙著眉的紫發少女擔憂地望著她。

她小聲說：“不要勉強……”

話還未說完她就紅了臉，仿佛覺得自己很失禮似的，急急解釋：“對不起！我、我只是……”

“啊，我明白的。”涼宮奈拍了拍少女的肩，她望著這個滿臉羞怯的孩子，眉目柔和。

“我不會亂來的。”她微笑著對紫發少女這麽保證。

——我很清醒。

無論是嘗試點燃戒指，還是用這天賦異稟的左拳對抗結界，都是我自己的意志。

亂來？大概吧。

就算用霧之炎裹住拳頭，就算那只拳頭可以單手撂趴一個壯漢，但想靠一只拳頭就打破初代霧守設下的結界……

真的太亂來了。

不過如果人生在世連一件瘋狂的事都沒做過，那和流水線上批量生產的機器人又有什麽區別？

高舉的左拳發出刺眼的光芒，被霧之焰包裹的拳頭看起來多麽堅不可摧。

即使是稀薄的霧，數萬次重疊後亦能擁有足以媲美金剛石的硬度。

最柔軟的，也可以最剛強。

直視前方，瞳仁裏映出那片混沌的霧，結界就在那裏。

——難過的話就用鮮血將理智淹沒吧，像明天太陽就不再升起那樣，肆意地活在當下。

“庫洛姆，一定不要收回霧之焰。”她沒回頭，淡淡對身後的霧守道，然後聽到對方略帶憂郁的回應。

嘴邊揚起一絲笑，心裏有種瘋狂的暈眩感，如同一口氣飲下一加侖的血腥瑪麗。

【在這個他看不到的地方，拼盡全力……】

她睜大了眼，凝視那片魔霧，散發著耀眼光芒的拳頭毫不猶豫揮出——

喀喇。

結界如遭到強烈撞擊的玻璃般，在拳頭下裂開一道縫，然後嘩啦一聲，碎裂成無數塊掉落下來，轉眼消失不見。

涼宮奈收回拳頭，視網膜裏正好劃過一抹漂浮在半空的紫影。

看那身影的大小，大概是瓦利安的瑪蒙。

“結界消失了！”三浦春驚喜地跑過來，“奈子，庫洛姆醬……哈咿奈子你的手！”

“沒事。”她甩了甩左手，“多虧了庫洛姆的幫忙，才能這麽順利……”無奈地看了不停地哇哇大叫的少女一眼，“小春，能停下來麽？我耳朵疼。”

“奈子你的手……要趕快治療才行。”笹川京子一副想碰又不敢碰的樣子，盯著那只滴血的手。

“奈子……”庫洛姆看起來快哭了，涼宮奈用沒受傷的那只手做了個“停”的手勢。

她揚起一個笑。

“沒關系，看起來嚴重，但是沒多疼，回去擦點藥水就好了。”

沒錯，所以不要再嚷嚷了，不要讓她還要費心安慰她們，她現在完全沒心情去想瑪蒙為什麽出現在這裏，也不想照顧誰的情緒，隨便誰想來也好想走也好，她只想立刻離開這裏。

“京子！——”

粗獷的男音突然響起。棕發少女一臉驚喜，順著音源望去。

“哥哥！綱君！”

“沒受傷吧，京子！”

笹川京子表情喜悅地搖頭，三浦春激動地說著“和我們相信的一樣，大家果然來救我們了”。

一番吵吵鬧鬧的相見歡熱烈上演，幾個女孩沈浸在喜悅中，沒人留意到那個往角落慢慢移動的身影。

很好，就這樣。

涼宮奈繼續靜悄悄地往外頭走。

早在那聲“京子”響起的時候，她就默默地往後退了兩步，隱沒在一眾女孩身後。現在所有人的眼球都被初代霧守吸引，對不想引起註意的她來說再好不過了。

就這樣慢慢地退出去……

涼宮奈腳步一頓。

這種被註視的感覺……

抿抿唇，涼宮奈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走。

“哈咿，奈子？！”身後突然響起驚訝的女音，涼宮奈忍不住皺眉。

……這下麻煩了。

“奈子你怎麽在那裏！”三浦春蹬蹬蹬地跑過來，“受了傷就不要亂動啊！”

涼宮奈立刻感到那道註視著她的目光熾烈了不止一倍，而且呈360度X光立體掃視中……

……小春，你是特地來拉仇恨的嗎……我只是手受傷不是腳受傷更不是整個人都不好了……

不動聲色地將那只手藏在背對著眾人的身側，涼宮奈看向小春：“小春，跟我來一。”

“哈咿？”三浦春一楞。

“我們妨礙到他們了。”她低下頭，自己先往邊上靠了靠。

其實她本來就站得離墻夠近了，這樣一來根本就貼到墻上了。但現在也只能用這種拙劣的方式轉移三浦春的視線。

一直投註在她身上的那道**辣的視線，在戰鬥正式打響之後終於消失了。

涼宮奈站在角落裏，聽著女生們時不時響起的抽氣聲。她面色平靜，視線落在大樓角落的那堆廢紙裏，不聲不響安安靜靜，偶爾換一下支撐身體的腳。

當她第二次將身體的重量移到右腳的時候，戰鬥也分出了勝負。

彭格列第十代的最後一個守護者也通過了繼承式。雖然被繼承者聲稱自己是為了看這一代霧守未來的哭臉才給予了認可，但誰會理會這種莫名其妙的厥詞？

於是，整個第十代裏終於只剩一個人還沒有得到初代的認同。

人群中，涼宮奈擡起頭，看著那個棕發少年一步步走向Giotto，最後站定在他面前。

他面朝著那個創建了意大利最大的黑手黨的男人，而他的背影，落在涼宮奈的眼裏。

黑色的瞳仁中，倒映著那個纖細的身影。他的發，他的肩膀，他靜靜垂在身側的雙手。

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為什麽呢？她只要稍稍一動腦子，就能想出他臉上是怎樣的神情。

“請問我要接受什麽考驗？”沢田綱吉莊重而不失平靜地問，“我要怎麽做？”

——啊，是這句。

涼宮奈記得這句，這句問話幾乎等同整個繼承式的落下帷幕的先兆。

這一段沢田綱吉與Giotto的對手戲，涼宮奈幾乎能一字不漏地背下來，因為曾經她對著電視，反覆看了不下十遍，霧守繼承式的三分鐘，有兩分鐘都用在這裏。

所以她知道接下來Giotto會回答——

“你早就已經充分響應我的期待了。”

沒錯，就是這句。

接下來，接下來，接下來……

一切都在按她的記憶上演。

涼宮奈忽然感到一絲荒誕感，望著這面前透著強烈既視感的一幕，她感覺自己像走在一個詭異的漩渦裏。

記憶中的一切正在她眼前一點點鋪開，“未來”成為了“現在”，而且終有一天會燃燒成“過去”。

而她像隱居山林的巫女一樣，用不屬於凡世的雙眼提前看到了未來。

但她卻沒能像巫女一樣，無論世事如何變幻，一顆超脫的心中只有平靜與淡然。

只覺得痛苦。

好痛苦。

真的，再也不想知道未來的發展了……

既定的未來什麽的，真是最令人厭惡的東西。

穿越者預知劇情什麽的她一點也不喜歡，最好把劇情全從她腦子裏挖掉！

也許那樣的話，她還能更有勇氣一點，更奮不顧身一點……

而不是這樣傻子般地站在這裏，看著那個棕發少年一點點離黑手黨更近，一點點離所謂的“未來”更近。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了那個人的路……如果能什麽都不知道……

……

……哈。

涼宮奈聽到自己心底的冷笑聲。

仿佛從某個不知名的地方，一個女孩靜靜地顯出身影來。

女孩俯視她。

她有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嗓音。

那嗓音冷冷地嘲弄她——

藍絲，你就這麽點出息嗎？

真是夠了。想用那些根本不可能發生的“如果”去掩飾自己的軟弱嗎？

從沒人逼你做選擇，是你自己決定了未來的路。

他們的路已經寫好，你的可是掌握在自己手裏。

你該慶幸，幸好提前知道那些結局……不然日後，等到真正退無可退的那一天……

你的眼淚要往哪兒流呢？

……

沒錯，就是這樣……

她終於又看清了那張寫著她名字的命運長箋。

沒人逼她，所以也無需自憐自艾。

愛情也好，自由也好……都是自己選的。

既然早就做出了選擇，又何必為一枚無法點燃的指環難過？

仔細想想的話，這樣更好，完完全全地沒有了退路，連掙紮的過程都省了，一步到位。

涼宮奈忽然有點想笑。不久前她那麽難過，難過得簡直恨不得整個世界都跟她一起消失……那麽暴烈負面的想法，現在想起來都讓她自己感到難為情。

世界因自己而停止轉動什麽的……嘖。

想著想著就真的笑出聲來，然後彎起的眼眸裏，慢慢地映出那個朝她走過來的身影。

沢田綱吉。

啊，也是時候和他說清楚了。

現在的她，就算他問出那個問題，她也不怕了。

Sa,把一切都說清楚。

涼宮奈微笑著，看著那個少年走近。

——那個笑容，落在沢田綱吉的眼裏，冷涼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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